柔水依山流（作者：张琴）

　　浩浩的江水载着扬帆的船儿远征，然而船儿明白来时的方向是心底最依恋的港湾；碧蓝的天空承载着鸽子飞翔的双翅，然而家的方向是如此清晰，正如那江中流淌着的依恋，天空中掠过的思念，当一个熟悉的名词在脑际浮现，心中总有些悸动，于是，我用笨拙的笔在绿色的心笺上默默笔划，留下你催老了的秋容和催老了的人生。

　　她那美丽的，但已枯槁的容颜，呈露着抑郁，倔矜和病态的痕迹。在她的天性中，显出一种苦痛的局促。她有无光泽的，过后的黑发，凹陷的，无生气却媚丽的黑眼睛，低下的，显著的黑眉毛，高挺的鼻子，苍白光滑的皮肤，在唇边有一条苦命线，双颊有些微肿，同时行动也日渐缓慢，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

　　母亲于1979年降生在了偏僻的小村庄，并在那个小村庄长大。农村既长养母亲也教育母亲，为人真诚朴实，从不动气，虽然母亲没有进过学堂，但是却深深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待人接物之理。

　　母亲20岁时，带着少女的情怀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嫁给了父亲，来到了我的家。此后便把生命春意正浓时鲜活的记忆和滚烫的情怀揉进了匆匆的光阴之中，将青春的热情之火熄灭在寥无声息的岁月里。每日，她都为父亲准备一日三餐；农忙时，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每日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做着同样的事情。

　　三年后，母亲有了她第一个孩子，当她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母亲失去了她。于是，伤心与痛苦如同烈火，烧灼着母亲的身心，她不能忘怀，更不能原谅。时至今日，母亲还常常提及那个素未谋面的婴孩。伤心仍然是伤心，痛苦依旧是痛苦，母亲硬是将悲痛消隐在了心底，露出往日甜美的微笑。她依然像往常一样，面对她的灶台，面对她的土地，面对流逝的时光。

　　人可以有记忆，但是不可以长期回忆。以后的日子，母亲敞开了心境，晒亮了内心的灰暗，她不再忧伤。在以后的几年里，她有了我们。于是，我们便成了她的天堂，她喜欢为我们忙前忙后，喜欢对我们唠叨，喜欢看我们笑，更喜欢听我们喊她一声“妈”。同时，我也喜欢拉着母亲黝黑的粗糙的手，那是一只大手，像是从遥远的天空伸过来，没有缝隙，我只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幸福。

　　1997年，我家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

　　早在几年前，父亲的一位朋友向我家借了一千元钱，他亲自写了借条给了父亲。那时我家有事要用这笔钱时，去找他讨债，可是他却不承认他借我家钱，当父亲拿出借条时，他夺过借条把它撕了，还很欠揍的说：“我没借你钱！”于是父亲恼了，和他打了起来，他却拎起了一块砖砸向了父亲，结果是父亲住进了医院。

　　因为这件事，父亲无法释怀，于是便变得忧郁起来。好长一段时间，父亲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打骂母亲和我们，可是过去后却又对我们极好。那种状况持续了好长时间，不见好转，于是，有人便对母亲说是不是父亲精神上出问题了。母亲虽然不太懂，但是知道这话的意思，母亲崩溃了，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父亲是母亲的山，山是母亲今生唯一的依靠和幸福，如今山倒了，母亲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母亲手足无措，她大字不识一个，也没人帮她，她就一个人在心里忍着苦痛琢磨着。

　　一天夜里，我醒来，看见母亲还坐在灯下抹眼泪，我也哭了，为了不让她看见，我用被子蒙住了头。那一晚，母亲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带父亲去大城市看病。

　　第二天，母亲便向亲戚们借了钱，带着父亲去了她人生地不熟的宝鸡。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一年以后，父亲恢复了健康。和原来一样，他又回到了从前，依旧是母亲的依靠和幸福，是母亲的山。一切的波涛都已引进了呆滞的河道，一切的黑暗都逐渐隐灭，迎来了新的光明，父亲带着盼望回来了，可是母亲的双手更粗糙了，双鬓上也有了斑斑白发，可是日子还是顺流而走，悄声无息，在庸庸碌碌中母亲走过了几个春秋，直至今日。

　　前几天，我和母亲开玩笑，我说如果那年父亲病重康复不了，你就真打算和我父亲一直过下去，如果我是你，我就一走了之了，哪还能留下来，你真行。母亲笑了，她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况且还有你们，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哪有一个当妈的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她哪能忍心舍弃这个家啊？”

　　于是，我终于明白，母亲爱人的心就像秋叶挣脱树枝，明知道会被车压得粉碎，但还是毅然向着根的方向飞旋着动容的美丽；母亲爱人的心就像落红，它即使凋残，也仍然化作春泥更护花。如果说父亲是那疾驰的箭，那母亲就是翎旁的风声，如果说父亲是受了伤的苍鹰，那母亲就是抚慰父亲的双手，如果说父亲是昂然山巅的松，那母亲就是缠绵的藤萝，天长地久，他们是永远的伴侣，母亲生生世世是父亲温柔的伴侣。

　　作此篇谨献给在沧桑岁月里爱我的，和我挚爱的母亲。

　　老师评语：有一个人，她永远占据在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你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她；有一种爱，它让你肆意的索取、享用，却不要你任何回报。这篇从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文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