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灯看夜翻成梦——读《窗灯》有感

　　从来我就是一个不安定的人，人前活力四射却免不了在黑夜的光影里叹息。朋友当然不懂我的悄然孤寂，她只替我无日无夜的欢乐的依赖忧愁。或许真的是一个游园惊梦，龃龉其中竟让她这个旁观者害怕起来，煞有其事地把这本《窗灯》放在我手里，说是要学会一个人孤独。

　　绿藻和阿姐住的店楼对面，隔着一根长晾衣杆的距离，住着奇奇怪怪又平平常常的人们。夜晚安安静静沉沉稳稳，青春的绿藻因为自己房间正对面刚刚搬来的陌生男孩，不得不开始注重自己的衣着是否合体，青葱的手指也搁浅在窗帘抚着的滑轨上。

　　绿藻与阿姐——一个连姓氏也是胡添上的幽美女人，因为彼此的“同情”和一顿炸虾，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室友。绿藻在御门的店里打工。出于稚嫩学生妹对成熟女人的好奇与敬畏，绿藻渐渐爱上了对阿姐的默默端详，如同每个夜晚抑或清晨她隔着窗帘窥视对面陌生男孩与他女友一样，隐秘而放肆，专注又飘忽。

　　其实我家的对面也是一排鲜有人居住的房子呢，大概也就是一根巨人国晾衣杆的距离吧！

　　我的卧床不偏不倚正对着阳台，每晚强迫性地敲敲长形的窗子，有时戴上眼镜就可以将对面人家看得清清楚楚——和绿藻对面男孩女友一样有着茶褐色头发倚着披肩在皮质沙发上看书的女人；有落地窗的客厅一时显得很凌乱：“怎么可以这样乱摆放自行车呢？”我也同绿藻一样，拼了命地想要看清对面专注女人的面容，然而即使佯装吹风而把头伸出阳台、费了一中午去医院重新配了眼镜，也是无济于事的。

　　从房子东边的书桌上抬起头，有时在阳光灿烂的白日，有时于静谧清冷的夜晚，便可以毫无困难地瞧见对面男人五大三粗袒胸露怀瓮声瓮气讲电话的样子。我偷笑，我掩面，我低头，我闭眼。看不见他的眼神，却总觉得他就是在看我。和绿藻不同的是，我从来没有产生过一丝一缕的羞赧。我是那么坦然地，偷窥别人，又总觉得被别人“窥视”，却不曾挣扎，随后又安心做自己的作业了。

　　不过，我可也从来没有期盼过，某些遥远在咫尺的事情会如我所愿地发生。

　　但绿藻期盼过。

　　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希望对面陌生男孩和女孩的故事能如她所想地发展下去——甚至男孩弹吉他给女孩听的时候，也要轻轻击弦发出让绿藻满足的颤音：她也期冀，御门姐能够与那个被称作“老师”的男人有能够听到的发展而不是永远徘徊于她不喜欢的男人们中间——然而当这一幕似是而非地发生时，绿藻又拼了命地大哭着破口大骂起来：“阿姐，你可真够狡猾的呀。带那么肮脏的大叔去自己房间，怎么还能笑得这么灿烂呢？……你就跟傻瓜一样！”

　　大概是一种，怅然所失的感觉吧！绿藻想窥视，想嗅到人们潜藏在淡漠表情下最隐秘最真实的充满欲望、矛盾的一面，却困在夜雾的迷茫和真正现实来临时手足无措的摔杯大骂号啕中松手离去。没看到想要看到的，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之后又觉得不公，这是命运的凯歌吗？

　　最终她透过薄薄的一片墙听见御门和那个中年男子颠鸾倒凤状若有若无轻飘飘却又有着强烈穿透力声音的时候，她轻笑着对住在对面的陌生男孩打了个招呼。得到对方茫然的回应之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晚风在徒然地吹着，罢了。

　　读到这个结尾，我很是诧异，同时也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难道这个颇有意思的窥视人性的故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难道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挥手，就拂断了互相窥探的树枝吗？一种压抑、让人眉头紧锁而又无语的感觉，包裹着我的心，与淡淡的结尾实在碰不出什么窟窿来让我释怀。

　　朋友说是想让我去学会一个人孤独，但我看了几遍也没有看出一点“学会孤独”的意思来；反而我还觉得，绿藻和我实在是太像。

　　她想要窥视人们最原始的一面；想先写好剧本随时随地凭意愿和脑电波控制人们去按部就班地演，却惧怕事情如愿以偿一帆风顺地发生；她在无法理解事物的时候选择在那时最亲密而又最陌生的阿姐面前歇斯底里，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把自己的心放在热气腾腾的河水中；她喜欢深夜一个人去望这个世界，飞快又敏捷地去捕捉所有微小的细节……

　　我和她是多么像啊！“怎么还能说我太不孤独了呢？”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的窥视是窥视，我的想象是想象，我的哭泣是哭泣，我的悲伤是悲伤。多少人，都是这样啊！

　　在这个涡流急漩奔涌，暗礁沉默待爆发的时代，多少人被塞在永不停歇的马车里，探头探脑又探不出一个黎明。我们偷偷窥视别人，有期冀，有惧怕，也有茫然；然而我们总是忘了，窥视也是一种力量，而力的作用，往往是相互的。

　　我也往往在深夜明白，什么都是一场梦，如同乳白色窗帘下暗橘黄色的窗灯，飘飘忽忽就这么被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