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菱学诗》看黛玉的写作教学

　　泽国三中    胡光辉

　　摘要：作文教学的本色回归，意在回到语言的习得与表达的自然本性上。时代的变迁并不改变语言的本质属性。香菱学诗的故事已随时代的远去而尘封在历史中，但其中所蕴含的“积累、感悟、创作、修改”的习作之道，同样启示着我们今天的作文教学。

　　关键词：积累  感悟  创作   修改

　　从小学到中学，我们的学生在语文上花的时间有1200多个小时，但结果却是不会作文，甚至出现了兴趣和能力的障碍。如何提高学生作文水平与作文热情，是新课程改革中面临的一大问题。作文教学的切入点在哪里？是层梯式的技巧入格训练，还是放羊式的自由习得？近期笔者重读《香菱学诗》（人教版九年级上册，节选自《红楼梦》第四十八回），重新审视了黛玉指导香菱学诗的过程，从中悟出了一些作文教学的门道来。

　　一、积累--孕育

　　当香菱有了信心和勇气后，黛玉并不急于把什么都教给香菱，因为她深知教育教学是一门“慢的艺术”，是急不来，只有慢慢地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打好底子，才可以水到渠成。所以，她对香菱说：“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诗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

　　这番话蕴涵着作文教学的精髓：首先要养成阅读的习惯，多看书，多积累。一方面阅读本身就是语言的习得过程，是外在语言形式的内化过程。扬雄说：“能读千赋，则能为之。”他认为，多读书就会写作了。杜甫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他进一步认为书读得多文章就能写得好。其实我们都知道，没有量的积累就不会发生质的变化，而且作文教学不是举一反三，而是举十反一，甚至是举百举千才能反一。可是我们往往为了升学，而漠视了这积累的漫长过程，所以我们接手的学生语言干瘪、内容苍白，能得高分的“八股文”，“父母双亡”等催人泪下的虚假文满天飞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只有“厚积”才能“薄发”，不积累不思考就难以形成有效的写作能力，只能徒费我等呕心沥血之苦劳。另一方面，阅读是生活体验的过程，更是情感积累的过程。没有生活的体验，没有情感的积累，何来谈有感而发？但一个人怎能体验生活种种经历，何况“三点一线生活”的学生。因此，只有让阅读来充实学生的生活，让学生跟随作品中的人物一起快乐一起悲伤，一起简单一起复杂，再大时空地去感受生活的真美与丑恶，从而唤醒学生对身边点滴生活的感知与体验。阅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人生的积累，没有了这种积累就没有了对生活的真知与发现，也就没有了创作的源泉。其次，阅读要选择经典作品，阅读经典不可以囫囵吞枣，一定要细嚼慢咽，要真正沉入文字背后，“听听它的声音，辨辨它的色彩，掂掂它的分量，摸摸它的‘体温’” ①，达到“揣摩透熟”之境地。梁衡说，他写文章一是学习司马迁，一是学习韩愈。他说从司马迁和韩愈那里学到了文章的结构章法。也就是说，他是在研读揣摩司马迁、韩愈的文章时得到了关于写文章的启迪，又在自己的写作中不断尝试，读写结合，终成大学。最后，要“循序渐进”地安排阅读的作品，要遵循教育学习规律和学生的认知心理，由浅入深，由易而难。要让学生在阅读中体验到“跳摘果实”的快乐，体验到经典文学带给自己精神的愉悦。那样，他们会觉得其实阅读并非是枯燥乏味的任务，而是一种既增长知识，又令人愉快的活动。

　　二、感悟--萌发

　　当香菱读了王摩诘的诗后，又向黛玉换杜律的时候，黛玉强调“可领略了些滋味没有”。于是香菱和黛玉一起探讨王摩诘“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和“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等名句。在这个合作探讨的过程中，黛玉始终以香菱为主体，让她尽情地感悟，自己只是在关键时刻点拨一下，比如香菱提到“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时，黛玉不失时机地给予点拨，向她说明王摩诘的诗句是从陶渊明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翻出来的，让香菱有茅塞顿开之感，让香菱进一步明确经典名句的妙处，把感悟引向内心深处。

　　什么是感悟？笔者认为感悟就是在感受中领悟，就是学生通过观察事物或阅读材料，联系实际生活有所感触、领悟。法国作家法朗士在《乐园之花》中曾说：“一本书是否呆板乏味，或是生趣盎然，感情是否热如火，冷如冰，还要靠读者自己的体验。”②这里的“体验”就是感悟，而且法朗士认为阅读作品需要用“心灵”去“感悟”。如何让学生用“心灵”去“感悟”，这就需要我们教师的巧妙引导，教师有时就应该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导游，不仅带游客到达景点，还应该带游客感知景点、体验美景。我们一方面可以引导学生感悟文本，另一方面可以引领学生感悟生活：悟文本就是悟语言，体情感，在阅读中细心体会遣词造句的妙处，体会字里行间所蕴蓄的情感，心领神会从而豁然贯通；悟生活就是要留心观察，用心体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鲁迅先生在谈到文学创作时就强调“第一须观察”，福楼拜赠送给巴尔扎克的写作箴言是“观察，观察，再观察”，《语文课程标准》中就这样规定：“多角度地观察生活，发现生活的丰富多彩，捕捉事物的特征，力求有创意地表达”。留心观察生活才能有创作的“源头活水”。细心感悟生活才能流淌出真情实感篇章来，“感悟的大境界，要像林黛玉读《西厢记》，‘嘴角不禁生出缕缕清香来’”（韩军语）。随着感悟的深入，从心灵深处迸发出来情感不断的堆积，“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这时写作就成了本能的表达，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笔者在“感悟亲情”写作教学中就借助多种载体来唤醒学生沉睡的生活感悟，催生内心表达的萌动。首先，让学生观看央视公益广告“妈妈洗脚”,接着在学生中调查知道父母生日的人数和父母知道儿女生日的人数“，通过对这反差的揭示来引导学生展开深思。再接着让学生说说你身边的亲情故事，要求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且真实感受到的。然后，再让学生充分阅读、品味经典文学作品中的亲情故事。像叶倾城的《奇迹的名字叫父亲》、卫宣利的《穿过针眼的母爱》、日本贾良平的《一碗阳春面》、毕淑敏的《孝心无价》、老舍的《我的母亲》等，让学生在阅读中唤起对生活中父母点点滴滴的回忆，使那些视而不见的琐屑片断一一的跳跃起来，与作品中的那人那事那情碰撞起来，闪出真实可触摸的火花来。从而让学生脱掉空洞无形高调的语言外套去真正地感受真实与具体的亲情。于是学生写出了这样的一段话：

　　”学校到了。我说，“你回去吧。”“哎，凤儿，认真学！这30块钱先用着，过几天我再来。嗯？”父亲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塞到我手里。啊！手，父亲的手！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青藤似的血管，竹枝似的干枯的手指。粗心的我，竟从没有发现父亲竟然瘦得这么厉害。父亲，您的话不多，有限的话语也没有什么深刻的道理，但您给予我的爱却是这般广阔无边，这般深沉细腻。父亲，您放心吧！你的心，我懂。

　　没有对亲情的亲身体验，没有对生活的点滴感悟，就没有肺腑之言动人之情，其文其意就难免干瘪与虚假。

　　三、创作--迸发

　　按学习活动的进程，让学生身体力行，更多地体现在他的实践层面。香菱在深切感悟的基础上就迸发了创作的冲动，于是她央黛玉探春二人：“出个题目，让我诌去，诌了来，替我改正。”于是黛玉道：“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诌一首，竟未诌成，你竟作一首来，十四寒的韵，由你爱用那几个字去。” 香菱听了，喜的拿回诗来，又苦思一回作两句诗，又舍不得杜诗，又读两首，如此茶饭无心， 坐卧不定。终于创作出了平生的第一首诗：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这是一种形象思维活动占主导地位的关键环节。学生在观察，体验生活的同时，运用已有的一些知识经验，自觉地投入思维的创造性行动。从对事物的观察，材料的掌握，到选题立意，布局谋篇，以及文体的确定，语言的表现，都是学生自主意识自觉建立和升华的一种表达。

　　具备了一定的知识经验然后主动请缨，选题创作，是不乏勇气的。这也极需教师的鼓励与信任，黛玉在教香菱学诗的过程始终遵循“自主、合作、探究”的新课程教育教学理念，当香菱想拜黛玉为师的时候，黛玉用“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其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对虚声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让香菱感觉到，学诗的门槛并不是很高，自己也完全可以跨过去。即使在香菱的创作选题时，也给予她足够的自由空间，“十四寒的韵，由你爱用那几个字去”。在不断地鼓励与充分地信任氛围之下，创作就有了突破，创作就成了创新。古希腊学者普罗塔戈有句名言：（学生的）头脑不是一个要被填满的容器，而是一把需要被点燃的火把。一个好的课堂，用美国一位著名教育家的话说，是“鼓舞人心的”。鼓励学生大胆地去表达，以“我手写我口”，才能把课堂变成灵动对话的舞台，才能让学生们年轻的心灵开出最灿烂夺目的花朵。

　　当然这需要一种创作的氛围与内心表达的诉求。我们的学生困于写作是因为他写作时本身就没有一种表达的诉求，就没有一种读者的意识。没有表达的诉求就是一种无病呻吟，没有读者意识就决定了我的写作不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来品读，与更多的人交流，而纯粹是一种任务。解放学生的这些束缚，让学生在自然的状态下写作，该是我们写作教学的基本追求。笔者在学生的日常习作训练中尝试着以“博客”的形式来化解学生对写作的心理压力。先是让学生根据校园中出现的某些新现象或在街上看到某些热点新闻来拟一个宽泛的题目，让学生以随笔的形式来写作。有一次，课代表发现了学校食堂餐桌上浪费现象严重，就出了一个题目“餐桌，我看到了……”。学生拟题，使题目切合学生的视域，且大家都经历过，都有话可说，从而减少了学生的恐惧感。然后，让学生把写好的文章放到教室后面的几张空桌上，让全班同学自由挑选文章来读，以“跟帖”的方式对你所读的文章作出点评或写出读后感受。最后，看谁的文章后面跟的“帖子”最多，谁的文章就最受欢迎，这篇文章就能得高分。“博客跟帖”的方式，让写作成为一种向往，让写作成为一种自主表达，从而在更大的空间上去放飞学生内心的情感世界。

　　四、修改--成熟

　　主题作品创作出来以后，不能少批判和检讨这个环节，“养成修改自己作文的习惯，修改时能借助语感和语法修辞常识，做到文从字顺。能与他人交流写作心得，互相评改作文，以分享感受，沟通见解” （《语文课程标准》），否则作品存在的缺陷和问题，得不到更加有效的弥补和改正。当香菱她经过苦思冥想终于写出第一首诗的时候，兴奋地去找黛玉，黛玉给了这样的评价：“意思却有，只是措词不雅。皆因你看的诗少，被他缚住了。把这首丢开，再作一首，只管放开胆子去作。”这个评价既给了香菱鼓励，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诗作的毛病之所在，而且给香菱指明了努力的方向。看了香菱第二首诗后，黛玉在众人面前是这样评价：“自然难为他了，只是还不好。这一首过于穿凿，还得另作。”在黛玉和宝钗的启发下，香菱最终在梦中得到了一首佳作：“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博得嫦娥应自问，何缘不使永团圆？”

　　作文修改的开展，开始时需要师生共同的参与，对作品提出诸多的修改方案。由于学生缺乏必要的修改经验，教师就有权干预，或者站在某种高度，不加掩饰地评头品足。但从关心学生成长这一角度出发，那种批判和否定，应该是善意的坦诚相见，尊重他们的创造和精神，使之乐意接受，达到共同交流的目的。叶至善老先生在兄妹合集《花萼》出版时的《自序》中，回忆了当时改作的情景：“吃罢晚饭，碗筷收拾过，植物油灯移到了桌子的中央，父亲戴起老花眼镜，坐下来改我们的文章。我们各据桌子的一边，眼睛盯住父亲手里的笔尖儿，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指责、争辩。有时候，让父亲指出了可笑的谬误，我们就尽情地笑了起来。每改完一段，父亲朗诵一遍，看语气是否顺适，我们就跟着他默诵。我们的原稿好像从乡间采回来的野花，蓬蓬松松的一大把，经过了父亲的选剔跟修剪，插在瓶子里才还像个样儿。”这种不教而教的民主氛围，确实是终身难忘的。

　　作文修改的过程是学习别人的过程，是逐步摸索写作规律的过程，也是提高自己写作水平的过程。当学生积累了一定的修改经验后就可以由师指导生改逐渐转换为学生自改，叶圣陶先生说：“文章要自己改，学生学会了自改的本领，才能把文章写好。”这样长此以往，学生一定能正真成为学习的主人。

　　作文教学，任重而道远。从教学价值论看，教学的终极目标是培养“全面和谐发展的人”（苏霍姆林斯基），是培养有灵魂有未来眼光的社会主义新人。因此，就作文教学来说，其教学的价值应在于引导学生吸收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精髓，提升他们的语文素养，提高他们的文化底蕴，超越实用主义的局限，从精神的高度去开拓，从人的发展的角度去把握，才能使学生坦诚地展示自己心灵深处的真实思想。

　　主要参考文献：

　　①王尚文 《语文教学对话论》  浙江教育出版社  2004年2月第1版

　　②龙协涛。文学阅读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8月第1版